尘埃里也有美好

二（16）班   邓文馨

记忆里的姨奶奶一家，几乎集齐了“苦难”的所有要素。

姨奶奶住在一处小平房里，水泥地面油腻发黑，像是樵夫黝黑粗糙的脸；门前是一方不大的菜园，旁边用破木板圈养了几只鸡。卖鸡蛋和蔬菜，是姨奶奶家的经济来源。

姨奶奶虽然已经年过六旬，视力极差，却手脚闲不住，每天清早就拖上塑料袋，到街上搜寻每一个可能藏有瓶瓶罐罐的角落。因为没有做手术的钱，她的白内障日渐严重，而屋漏偏逢连夜雨，姨爷爷又在搬运时摔断了腿。她便搁置了自己的治疗，本就混浊的眼珠又蒙上了一层薄雾。她每天靠着卖废品给筹集姨爷爷的医疗费、家人的生活费。即使这样，也没听她说过一句苦。

偶尔，我会在街上碰见她。她将破旧不堪的口袋扛在变形的肩上，在垃圾堆里一阵翻找，拣出塑料瓶，拧开瓶盖，倒掉水，踩扁，再小心翼翼地放进大口袋里。起初，我还会穿过马路同她寒暄几句，但她通常听不清我说了什么，甚至认不出我来，我便渐渐地放弃了与她搭话的想法。

一天放学时，我看到姨奶奶拧着大口袋站在人行道中间，有提着垃圾袋的学生路过，她就撑开塑料袋口，一边念叨着“垃圾”一边迎上去。然而她显然没什么收获，她不知道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早已守在校门口，拦下绝大部分学生手中的垃圾袋。

我犹豫着，因为某些难以开口的原因，不大愿意主动招呼她。忐忑地走过人行道后，我开始后悔，担心来往的车辆撞伤她，担心视力不佳的她会绊倒。于是我转身回去，喊了好几声“姨奶奶”后，她呆滞地慢慢转过身，我用尽量慢的语速劝她去路边相对安全的地方。出乎意料的，这一次她不怎么费力地就认出了我。只见她粗糙的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，捏着一颗奶糖伸向我。我心里一震，除了伸手接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。她走出几步，回过头来，“今年到我们家过元宵啊！”说罢，又慢慢转回去，向着校门踱去了。在周围朝气蓬勃的学生间，在光鲜亮丽的家长间，甚至是另一个收垃圾的老人旁边，我的姨奶奶显得那样卑微，卑微到了尘埃里。

佝偻的身躯，让岁月的利刃无从下手。生活苦到了极致，她却从中搜寻到微小的快乐。她卑微到了尘埃里，而尘埃里也有美好。